第九十九章 清清爽爽的陌路人
周川的双腿像灌满了铅异常沉重，怎么也迈不出第二步。
“第一次，还是第二次？”
“你第一次结婚。呵，那时还是太年轻呀……”
后来苏小慧主动邀请赵斐与她合租恐怕也有这个原因吧。一个人住着总会忍不住胡思乱想，多一个赵斐在旁边聒噪，生活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冷清寂寞了。
周川慢慢退回来坐下，垂着头盯着眼前的蛋糕。
“你从没和我说过。”
“不过是年轻时的一件傻事，何苦去说呢。给别人添不自在，自己也又难受一次。”
“后来呢？”
“后来呀……”苏小慧想了想，随后自嘲地一笑，“就在我半死不活的时候，想了很多。想着自己这么年轻就要死了？想着我要是死了，我爸爸妈妈怎么办？想着他们一定会悲痛欲绝，还会被亲戚朋友指指点点……
“想着想着我就清醒了，然后开始后悔。自己爬起来止了血，又打车跑去医院包扎。好在伤口不深，割得地方也不对。大夫给我缝了三针就让我回去了。还跟我说，小姑娘毛手毛脚的，打碎个杯子就把自己割成这样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，苏小慧的左手猛地就被周川翻了过来。原本总戴着手表的手腕上，一道淡淡的疤像块烧红的烙铁，直戳进了他的眼睛。周川的手抖成了筛子，不受控制地用力再用力，把那只手捏得几乎变形。
苏小慧却似乎并不觉得疼。她陷在自己的回忆中无法自拔，继续自嘲地笑着，只是眼中水光潋滟。
“我很没用是吧？自杀也找不对方法。其实当时就是不去医院也死不了，可能我的本性到底还是懦弱的。就像我面对你时，一直都是懦弱的。不敢靠近，不敢表白，装作什么事都没有。
“我一直觉得我掩饰得很好。我爱你，你并不知道，那只是我的事情，是我一厢情愿，你无辜如一张白纸，你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吸引了我，你多倒霉……”
“别说了！小慧，你别说了……”
周川紧抓着苏小慧的手，浑身也开始抖了起来，像一片狂风中的叶子。他把头埋在胸前，声音也闷在了胸前，哽在那里吐不出来。
“可那晚，你却告诉我，你早就知道。甚至早到十年前，我刚刚对你动心的时候，你就知道！你……却从未告诉过我你知道。你的那些清白无辜只是装的，你并不是无意中招惹了我……
“你既然知道，却又不爱我。那为什么不离我远一点？为什么不拒绝我？为什么还要招惹我？周川，那晩知道这些后，我真的有一点儿恨你啦。”
“小慧，我不知道，我不知道你会为我……你怎么那么傻……你怎么……那么傻……”
“傻吗？是呀，真傻……不过多亏这件傻事，我想明白了很多，我学会了自己开解自己。
“在那些个痛彻心扉的夜晚，我会独自坐在黑暗里痛哭，只因对你求而不得。这时我会对自己说：苏小慧，没有什么是时间解决不了的。时间会帮你忘了周川，只是早晚而已。即使现在忘不掉，也没关系，早晩会忘掉的。于是这一等便是十年。
“后来，我再看着你对我笑，对我了解至深，对我纵容迁就……我就想，这样过一辈子也好吧，我爱你你不知道，你却把我当成朋友、知己，我们俩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。我们是朋友，是可以当成亲人的朋友，即使你结婚生子，我也可以祝福，可以替你高兴。我爱你，那只是我的事而已。
“我甚至还曾一度庆幸你什么都不知道。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辈子都做朋友。可谁知道，这不过还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……
“周川，我的暗恋成就了你十年的虚荣心，是吗？”
“不，不，小慧，我……我是爱你的，只是那时我自己不知道……”这话多荒唐，周川自己都说不下去了。他不过是把苏小慧的感情看得太理所应当，他从未想过这份理所应当有一天会转身离去而已。
“所以，这就是为什么我今天必须要和你讲清楚的原因！周川，我已经不爱你了！我这份拒绝不仅是为了我自己，也是为了你。十年的纠缠已经够了。我们从此，清清爽爽地做两个陌路人吧……”
……
苏小慧回到家时已经快中午了。一进家门，李云青就十分热切地迎了上来，一边接过她脱下来的外套，一边抱怨着：
“怎么回来的这么晩？湛阳一直等你吃早饭呢。这哪还是早饭呀，干脆我再去炒两个菜，咱们改吃中午饭吧。”
苏小慧抱歉地朝陆湛阳笑了笑。陆湛阳回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，露出一排白牙。
“那个……”李云青仔细看着苏小慧的脸色，支支吾吾地问道，“你和那个周川说清楚了？”
“啊？”苏小慧有点懵。
“哎呀，我就说呀，这离了两次婚的男人一定不能考虑！不管之前是因为什么离的，他多多少少呀总应该有些毛病！如果都是因为前妻出轨，那就更可怕了！说不定他那……有什么毛病……”
“哎呀，妈！你在胡说些什么呀！”苏小慧总算听明白了，当即又羞又恼，对着李云青嚎了一嗓子后，转头去瞪陆湛阳。
“好好好，我不说了，我去炒菜。”
看着闺女恼羞成怒的样子，李云青赶紧果断撤退。她这闺女平时看着像一副好说话的样子，可真要恼了，那是个能翻天的主儿。
陆湛阳却不知死活，涎着脸讨好地凑了过来，又贱嗖嗖地去拉苏小慧的手。苏小慧大力甩开，转身往自己屋里走。
“小慧……”陆湛阳跟在她身后，拖着长音唤了一句。此时他身后要是有根尾巴，说不定会挑着面白旗摇啊摇。
他坚持不懈地又凑了过去，满脸的讨好加哀求。苏小慧伸手在他的腰上拧了一把。这货竟像不知道疼似的，冲着她笑得更欢了。这回露出了两排大白牙。
……
李云青这一整天都对陆湛阳关怀备至，各种嘘寒问暖。弄得陆湛阳简直受宠若惊。
其实，这也好理解。毕竟目前苏小慧的追求者从原来的两名之众，锐减到只剩下他一个。而且看自家闺女这劲头，应该还就认准了这小子。况且，不管陆湛阳他妈有什么问题，陆湛阳本身确实是个好孩子。
于是，李云青很自然地从“玉在匮中求善价”的竞拍模式，转换到了“怕三十岁的老姑娘砸手里”的甩卖模式了。好在她这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她闺女不知情，否则今晚估计苏小慧又得再烧一烧。
当晩，李云青便全面接管了苏小慧。陆湛阳理所当然地被清理回他自己家去。
“妈，我都已经好了，您不用非得在这儿留宿一晚。我爸怎么办？估计他中午就吃的泡面，晚上您还让他吃泡面呀？”苏小慧倒不是不想留李云青，只是觉得自己都退烧了，她妈再这样，就有点兴师动众了。
“是呀阿姨，有我在呢。我一定能把小慧照顾好！您就放心吧！”
陆湛阳是真不想留李云青。小慧好不容易退烧了，可又没完全好利索，自己正好明正言顺地留下来照顾她。
可李云青这一留宿，他那点儿小心思一下子就被掐断了。李云青现在在陆湛阳的眼里，那简直无异于划下天河拆散牛郎织女的西王母女士。
“你都病成这样了我能放心吗？你爸那儿没事！偶尔饿他两顿，权当减肥了。”李云青边说边瞥了陆湛阳一眼，心说：臭小子，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不放心呢！
苏小慧倒无所谓，反正是自己的亲妈，就算唠叨点儿，自己生病时陪在身边，她也是高兴的。
可陆湛阳就悲催了，满心的不乐意，脸上还不敢表露出半分来，只能自己颠儿颠儿地跑到次卧去收拾行李。唉！今晚回家就自己数羊去吧！
……
海一所的主任办公室里，周川整整呆坐了一天。日落月升，外面似乎下起了雪。没有佳木斯那天的雪大，却仿佛要比佳木斯的雪冷……
办公室的门陡然被推开，刺眼的灯光让他的眼睛一时十分不适。周川抬起手遮挡，耳中传来陈可妮不可思议的惊呼。
“你果然在这儿！怎么不开灯？我一进咱们所就发现乌烟瘴气，到处都是烟味！顺着烟味儿果然就找到了你这儿！怎么？你这是想要把咱们所给点了是怎么着？”
“这么晚了，你怎么还在这儿？”周川慢吞吞地说道。坐了一天，他现在浑身僵硬，脑袋也昏昏沉沉的。
陈可妮举了举手中的资料袋：“明天开庭用的代理词落这儿了。你这是？抽了多少烟？！”
“你说得对。”周川缓缓地抬起头，朝她咧了咧嘴，“有时候抽烟确实不管用，喝点儿酒醉一场也许会更好。怎么样，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喝一杯？”
陈可妮看着周川似笑非笑，挑了挑修得十分漂亮的眉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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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第一次，还是第二次？”
“你第一次结婚。呵，那时还是太年轻呀……”
后来苏小慧主动邀请赵斐与她合租恐怕也有这个原因吧。一个人住着总会忍不住胡思乱想，多一个赵斐在旁边聒噪，生活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冷清寂寞了。
周川慢慢退回来坐下，垂着头盯着眼前的蛋糕。
“你从没和我说过。”
“不过是年轻时的一件傻事，何苦去说呢。给别人添不自在，自己也又难受一次。”
“后来呢？”
“后来呀……”苏小慧想了想，随后自嘲地一笑，“就在我半死不活的时候，想了很多。想着自己这么年轻就要死了？想着我要是死了，我爸爸妈妈怎么办？想着他们一定会悲痛欲绝，还会被亲戚朋友指指点点……
“想着想着我就清醒了，然后开始后悔。自己爬起来止了血，又打车跑去医院包扎。好在伤口不深，割得地方也不对。大夫给我缝了三针就让我回去了。还跟我说，小姑娘毛手毛脚的，打碎个杯子就把自己割成这样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，苏小慧的左手猛地就被周川翻了过来。原本总戴着手表的手腕上，一道淡淡的疤像块烧红的烙铁，直戳进了他的眼睛。周川的手抖成了筛子，不受控制地用力再用力，把那只手捏得几乎变形。
苏小慧却似乎并不觉得疼。她陷在自己的回忆中无法自拔，继续自嘲地笑着，只是眼中水光潋滟。
“我很没用是吧？自杀也找不对方法。其实当时就是不去医院也死不了，可能我的本性到底还是懦弱的。就像我面对你时，一直都是懦弱的。不敢靠近，不敢表白，装作什么事都没有。
“我一直觉得我掩饰得很好。我爱你，你并不知道，那只是我的事情，是我一厢情愿，你无辜如一张白纸，你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吸引了我，你多倒霉……”
“别说了！小慧，你别说了……”
周川紧抓着苏小慧的手，浑身也开始抖了起来，像一片狂风中的叶子。他把头埋在胸前，声音也闷在了胸前，哽在那里吐不出来。
“可那晚，你却告诉我，你早就知道。甚至早到十年前，我刚刚对你动心的时候，你就知道！你……却从未告诉过我你知道。你的那些清白无辜只是装的，你并不是无意中招惹了我……
“你既然知道，却又不爱我。那为什么不离我远一点？为什么不拒绝我？为什么还要招惹我？周川，那晩知道这些后，我真的有一点儿恨你啦。”
“小慧，我不知道，我不知道你会为我……你怎么那么傻……你怎么……那么傻……”
“傻吗？是呀，真傻……不过多亏这件傻事，我想明白了很多，我学会了自己开解自己。
“在那些个痛彻心扉的夜晚，我会独自坐在黑暗里痛哭，只因对你求而不得。这时我会对自己说：苏小慧，没有什么是时间解决不了的。时间会帮你忘了周川，只是早晚而已。即使现在忘不掉，也没关系，早晩会忘掉的。于是这一等便是十年。
“后来，我再看着你对我笑，对我了解至深，对我纵容迁就……我就想，这样过一辈子也好吧，我爱你你不知道，你却把我当成朋友、知己，我们俩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。我们是朋友，是可以当成亲人的朋友，即使你结婚生子，我也可以祝福，可以替你高兴。我爱你，那只是我的事而已。
“我甚至还曾一度庆幸你什么都不知道。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辈子都做朋友。可谁知道，这不过还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……
“周川，我的暗恋成就了你十年的虚荣心，是吗？”
“不，不，小慧，我……我是爱你的，只是那时我自己不知道……”这话多荒唐，周川自己都说不下去了。他不过是把苏小慧的感情看得太理所应当，他从未想过这份理所应当有一天会转身离去而已。
“所以，这就是为什么我今天必须要和你讲清楚的原因！周川，我已经不爱你了！我这份拒绝不仅是为了我自己，也是为了你。十年的纠缠已经够了。我们从此，清清爽爽地做两个陌路人吧……”
……
苏小慧回到家时已经快中午了。一进家门，李云青就十分热切地迎了上来，一边接过她脱下来的外套，一边抱怨着：
“怎么回来的这么晩？湛阳一直等你吃早饭呢。这哪还是早饭呀，干脆我再去炒两个菜，咱们改吃中午饭吧。”
苏小慧抱歉地朝陆湛阳笑了笑。陆湛阳回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，露出一排白牙。
“那个……”李云青仔细看着苏小慧的脸色，支支吾吾地问道，“你和那个周川说清楚了？”
“啊？”苏小慧有点懵。
“哎呀，我就说呀，这离了两次婚的男人一定不能考虑！不管之前是因为什么离的，他多多少少呀总应该有些毛病！如果都是因为前妻出轨，那就更可怕了！说不定他那……有什么毛病……”
“哎呀，妈！你在胡说些什么呀！”苏小慧总算听明白了，当即又羞又恼，对着李云青嚎了一嗓子后，转头去瞪陆湛阳。
“好好好，我不说了，我去炒菜。”
看着闺女恼羞成怒的样子，李云青赶紧果断撤退。她这闺女平时看着像一副好说话的样子，可真要恼了，那是个能翻天的主儿。
陆湛阳却不知死活，涎着脸讨好地凑了过来，又贱嗖嗖地去拉苏小慧的手。苏小慧大力甩开，转身往自己屋里走。
“小慧……”陆湛阳跟在她身后，拖着长音唤了一句。此时他身后要是有根尾巴，说不定会挑着面白旗摇啊摇。
他坚持不懈地又凑了过去，满脸的讨好加哀求。苏小慧伸手在他的腰上拧了一把。这货竟像不知道疼似的，冲着她笑得更欢了。这回露出了两排大白牙。
……
李云青这一整天都对陆湛阳关怀备至，各种嘘寒问暖。弄得陆湛阳简直受宠若惊。
其实，这也好理解。毕竟目前苏小慧的追求者从原来的两名之众，锐减到只剩下他一个。而且看自家闺女这劲头，应该还就认准了这小子。况且，不管陆湛阳他妈有什么问题，陆湛阳本身确实是个好孩子。
于是，李云青很自然地从“玉在匮中求善价”的竞拍模式，转换到了“怕三十岁的老姑娘砸手里”的甩卖模式了。好在她这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她闺女不知情，否则今晚估计苏小慧又得再烧一烧。
当晩，李云青便全面接管了苏小慧。陆湛阳理所当然地被清理回他自己家去。
“妈，我都已经好了，您不用非得在这儿留宿一晚。我爸怎么办？估计他中午就吃的泡面，晚上您还让他吃泡面呀？”苏小慧倒不是不想留李云青，只是觉得自己都退烧了，她妈再这样，就有点兴师动众了。
“是呀阿姨，有我在呢。我一定能把小慧照顾好！您就放心吧！”
陆湛阳是真不想留李云青。小慧好不容易退烧了，可又没完全好利索，自己正好明正言顺地留下来照顾她。
可李云青这一留宿，他那点儿小心思一下子就被掐断了。李云青现在在陆湛阳的眼里，那简直无异于划下天河拆散牛郎织女的西王母女士。
“你都病成这样了我能放心吗？你爸那儿没事！偶尔饿他两顿，权当减肥了。”李云青边说边瞥了陆湛阳一眼，心说：臭小子，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不放心呢！
苏小慧倒无所谓，反正是自己的亲妈，就算唠叨点儿，自己生病时陪在身边，她也是高兴的。
可陆湛阳就悲催了，满心的不乐意，脸上还不敢表露出半分来，只能自己颠儿颠儿地跑到次卧去收拾行李。唉！今晚回家就自己数羊去吧！
……
海一所的主任办公室里，周川整整呆坐了一天。日落月升，外面似乎下起了雪。没有佳木斯那天的雪大，却仿佛要比佳木斯的雪冷……
办公室的门陡然被推开，刺眼的灯光让他的眼睛一时十分不适。周川抬起手遮挡，耳中传来陈可妮不可思议的惊呼。
“你果然在这儿！怎么不开灯？我一进咱们所就发现乌烟瘴气，到处都是烟味！顺着烟味儿果然就找到了你这儿！怎么？你这是想要把咱们所给点了是怎么着？”
“这么晚了，你怎么还在这儿？”周川慢吞吞地说道。坐了一天，他现在浑身僵硬，脑袋也昏昏沉沉的。
陈可妮举了举手中的资料袋：“明天开庭用的代理词落这儿了。你这是？抽了多少烟？！”
“你说得对。”周川缓缓地抬起头，朝她咧了咧嘴，“有时候抽烟确实不管用，喝点儿酒醉一场也许会更好。怎么样，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喝一杯？”
陈可妮看着周川似笑非笑，挑了挑修得十分漂亮的眉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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