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四章 十年一梦
“小陆？小陆……”
陆湛阳渐渐飘远的思绪被陈阿姨的声音给拉了回来。他回过神时正看见陈阿姨掏出纸巾擦了擦眼角。
“唉，这事儿呀……说起来都是命里的劫数。前段时间我老伴体检，查出来……得了肺癌。中晚期了。大夫说他这病得先化疗，以后最好用中医的方法治疗……具体的我也不太懂，只知道现在治这个病得需要一大笔钱。
“孩子在国外打拼，事业刚起步，别说现在回来帮不上忙，就算能帮上忙我们也不敢惊动他呀。
“我想着赶紧把这房子卖了，好凑够治疗费用给你叔叔治病。正好有个认识的人向我打听这套房子，价钱虽然给得低了点儿，但好在能马上给钱……
“我知道，我之前答应过小慧，现在这么做有些言而无信。可是阿姨真的急着用钱。小慧那儿又说得明年三月份才能签合同付款。况且你叔叔的病……阿姨实在是……”
陈阿姨没把话说完就重重地叹了口气。陆湛阳却明白她的意思。
陈阿姨现在急着用钱，又正好同时有两个人愿意买她的房子。一个是马上能签合同给钱，另一个却还得过几个月才能交易。
况且几个月后，苏小慧是不是真能买这房子，心急如焚的陈阿姨现在是既不能确定，也不敢再耽误下去。她只想赶紧把钱抓在手里给老伴儿治病。
陆湛阳皱起眉，他知道苏小慧是真想买下这套房子。她是一个习惯了什么就不太愿意改变的人。这里她已经住了五、六年，早已成了习惯。
“阿姨，这房子小慧是真想买，这个我可以保证，绝对不是诳您。她这两天……是真有事，合同一下子签不了。不过……
“您看这样行不行，我先给您十万块钱做定金，算替小慧定下这房子。您先别急着卖，宽限两天，等小慧这两天回来了就立马去找您签合同。您看行不行？
“这定金的性质您大概也听说过，就是如果我们将来违约不买这房子了，您就可以留下这笔钱，一分不用退。但如果您违约了，这房子最后不卖给我们了，那您可得要双倍返还这笔定金的。您看我这主意行吗？”
陆湛阳跟苏小慧谈了这么长时间恋爱，到底是近朱者赤，有些法律小常识信手拈来。
陈阿姨张着嘴，惊讶地看了陆湛阳半天。这小伙子好像才刚和小慧谈朋友没多久吧？看样子也不像个有钱人呀。怎么对女朋友出手就是十万？要不是个富二代，那就是对小慧真的死心塌地。
“小陆呀，这事儿……你要不先和小慧商量商量？毕竟十万不是个小数儿……”
“不用，阿姨。小慧她们单位最近挺忙的，这个事儿我能做主。要不是我之前把手头儿的钱都给投资出去了，那三十万的首付我就先给她拿了。这回我先交个定金，然后这两天我就去凑钱。
“这房子您就放心给小慧留着，我尽快把首付凑齐，等小慧一忙完就去找您签合同。”陆湛阳看着陈阿姨说得斩钉截铁。
陈阿姨的嘴巴张得更大了：“小陆呀，你，你，这么大的事儿，不用回家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吗？这一下子就三十万……”陈阿姨有点不太肯定，但面前这个年轻人又不像在开玩笑。可这么大的事儿，说定就定了？
“小慧就是我的家人！您放心吧。我明天上午先去单位请个假，然后就把定金给您送去。”陆湛阳说得极其认真，口气不容置疑。
陈阿姨看了他好一会儿，忽而一笑：“好，小陆，小慧果然没看错人。明天你来找阿姨，阿姨给你出个收条，把前因后果都给你写清楚。
“还有，等你和小慧结婚时一定要告诉阿姨。阿姨给你们包个大红包！”
“呵呵呵……好的阿姨，一定一定。”陆湛阳笑得见牙不见眼。这大概是他今天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咧开嘴笑。
二人留下联系方式并约定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，就挥手告别。
陆湛阳目送着陈阿姨的背影，转而又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去拨打苏小慧的电话。可传来的依旧是关机提示语音。刚刚因为陈阿姨的一句“和小慧结婚”而生出来的好心情，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他又去翻了翻微信，发现此时兄弟群、朋友圈都炸了营。于劲向小青求婚成功了。健身房的兄弟们此刻正在搞个圣诞联欢会庆祝此事。大家的祝福在群里、朋友圈刷了屏，有人还特意爱特了他，笑称让他赶快抓紧时间。
陆湛阳回了个“恭喜”就没再说话。然后从怀里掏出了那枚钻戒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，随即紧紧握在手中。
……
此时，佳木斯，苏小慧的房间里。周川正小心翼翼地端着杯温水递了过去。苏小慧穿着厚厚的毛衣晕乎乎地半靠在床上，身上还盖着棉被。
“快把药给吃了！还有这暖宝宝贴，半夜要是冷记得自己贴上。”周川眉头紧锁，边说边顺手拖了把椅子坐到床边。
苏小慧一粒粒将药咽下，然后放下水杯昏昏沉沉地靠在床头：“我没什么事儿了，你快回去休息吧。明天咱们还得赶飞机呢。”
“你这个样子像没事吗？”周川看了看放在床头柜上的药和暖宝宝贴十分懊恼，“我明知道你怕冷，也带了这东西，怎么就给忘了呢？”
“没事，我还没那么娇气的。”可能是感冒药起了作用，苏小慧昏昏欲睡。
“还说呢，我还不知道你，最怕冷。记得我当初刚从北湖法院辞职当律师时，第一个案子就在西城法院，还是你和我一起去通驼村给被告送达。那天下着大雪，咱俩坐着一辆破面包，车上的空调还坏了。你冻得缩在后座上，衣服里贴了八、九个暖宝宝贴……”
周川垂下眼睛定定地看着某一处，似乎陷入回忆中。
“那时候我刚下海做律师。人穷志短，急功近利，什么案子都抢着接。第一个接手的案子看着标的额挺大，可原、被告实际上都不知道把钱折腾哪儿去了，一个个穷得掉渣。原告还是个特别矫情特别不好说话的人，催着我和法院沟通，让法院快点开庭。
“可被告躲回了滨海远郊的老家，怎么也找不到人。冰天雪地，路途又远。那时送达中心还没建成，无论法官还是助理都打怵这个案子的送达。我和承办法官约了几次，都没按排上时间。那边原告催得一天比一天紧，这边迟迟送达不上不能确定开庭时间，我是真有点儿上火了。还是你主动找到了那个承办法官，说替他去一趟通驼村……
“后来你一回来就病倒了……其实那个时候，我就知道……你喜欢我……”
最后四个字被周川说得很软很轻，仿佛一根羽毛不经意间划过心尖儿。心就也跟着那么轻轻一颤。
“或者说，更早之前，我就知道。你真是个傻丫头呀。总是以为隐藏的很好，以为我什么也看不出来。可你知不知道，以前你在我那儿实习时，你的欢喜是藏都藏不住的呀。我当时只是装作不知道，你就以为我真的不知道……
“后来，我的律师事务所干出了点儿名堂，再不用什么案子都接了，可以挑挑拣拣选一选。我下意识地就尽量不去接西城法院的案子。
“小王那小子和我关系不错，见到这种情况忍不住打听了几句，然后就有了‘大师嫂’这个典故。我开始知道他们私下编排你这个外号时还笑了很久，真觉得这帮人是误会得没边儿了。可现在回头看看，对于感情果然年轻人的眼睛才是最毒的。
“小慧，你曾经的苦恼现在正发生在我身上，这或许就是报应吧……”
周川抬起头去看倚在床头的苏小慧，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进被子里睡着了，呼吸浅淡均匀，半藏在被子里的脸，潮红如火，艳如朝霞。
“这丫头……”
周川低低苦笑了一声，看着床上的苏小慧颇有些无可奈何。他默了默，随后慢慢站起身来，轻轻掖了掖她的被角。
弯下腰时，他微微一顿，仔细端详起这个已经认识了十年，却又似从未认真认识过的姑娘。
原来，其实一直有这样一种美好陪伴在自己身边，可惜他竟从未停下脚步仔细欣赏。
周川慢慢俯下身去，有丝清甜的味道静静地在他的鼻尖上绽放，那是花朵的味道，充斥着某种干净单纯的诱惑，让他无法自已，只能跟着这诱惑的指引继续前行，继续靠近……
周川走时尽量轻手轻脚，不发出一点儿声音。临出门前，他又回身望了望躺在床上的苏小慧，然后关了灯，轻轻带上房门。
黑暗中，苏小慧陡然睁开眼睛，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。她没有动，安静地躺着，一滴眼泪缓缓划过眼角。鬓边似乎还残留着那滚烫的触感和灼热的呼吸，虽然只是一瞬，对她却是十年一梦的悠长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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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湛阳渐渐飘远的思绪被陈阿姨的声音给拉了回来。他回过神时正看见陈阿姨掏出纸巾擦了擦眼角。
“唉，这事儿呀……说起来都是命里的劫数。前段时间我老伴体检，查出来……得了肺癌。中晚期了。大夫说他这病得先化疗，以后最好用中医的方法治疗……具体的我也不太懂，只知道现在治这个病得需要一大笔钱。
“孩子在国外打拼，事业刚起步，别说现在回来帮不上忙，就算能帮上忙我们也不敢惊动他呀。
“我想着赶紧把这房子卖了，好凑够治疗费用给你叔叔治病。正好有个认识的人向我打听这套房子，价钱虽然给得低了点儿，但好在能马上给钱……
“我知道，我之前答应过小慧，现在这么做有些言而无信。可是阿姨真的急着用钱。小慧那儿又说得明年三月份才能签合同付款。况且你叔叔的病……阿姨实在是……”
陈阿姨没把话说完就重重地叹了口气。陆湛阳却明白她的意思。
陈阿姨现在急着用钱，又正好同时有两个人愿意买她的房子。一个是马上能签合同给钱，另一个却还得过几个月才能交易。
况且几个月后，苏小慧是不是真能买这房子，心急如焚的陈阿姨现在是既不能确定，也不敢再耽误下去。她只想赶紧把钱抓在手里给老伴儿治病。
陆湛阳皱起眉，他知道苏小慧是真想买下这套房子。她是一个习惯了什么就不太愿意改变的人。这里她已经住了五、六年，早已成了习惯。
“阿姨，这房子小慧是真想买，这个我可以保证，绝对不是诳您。她这两天……是真有事，合同一下子签不了。不过……
“您看这样行不行，我先给您十万块钱做定金，算替小慧定下这房子。您先别急着卖，宽限两天，等小慧这两天回来了就立马去找您签合同。您看行不行？
“这定金的性质您大概也听说过，就是如果我们将来违约不买这房子了，您就可以留下这笔钱，一分不用退。但如果您违约了，这房子最后不卖给我们了，那您可得要双倍返还这笔定金的。您看我这主意行吗？”
陆湛阳跟苏小慧谈了这么长时间恋爱，到底是近朱者赤，有些法律小常识信手拈来。
陈阿姨张着嘴，惊讶地看了陆湛阳半天。这小伙子好像才刚和小慧谈朋友没多久吧？看样子也不像个有钱人呀。怎么对女朋友出手就是十万？要不是个富二代，那就是对小慧真的死心塌地。
“小陆呀，这事儿……你要不先和小慧商量商量？毕竟十万不是个小数儿……”
“不用，阿姨。小慧她们单位最近挺忙的，这个事儿我能做主。要不是我之前把手头儿的钱都给投资出去了，那三十万的首付我就先给她拿了。这回我先交个定金，然后这两天我就去凑钱。
“这房子您就放心给小慧留着，我尽快把首付凑齐，等小慧一忙完就去找您签合同。”陆湛阳看着陈阿姨说得斩钉截铁。
陈阿姨的嘴巴张得更大了：“小陆呀，你，你，这么大的事儿，不用回家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吗？这一下子就三十万……”陈阿姨有点不太肯定，但面前这个年轻人又不像在开玩笑。可这么大的事儿，说定就定了？
“小慧就是我的家人！您放心吧。我明天上午先去单位请个假，然后就把定金给您送去。”陆湛阳说得极其认真，口气不容置疑。
陈阿姨看了他好一会儿，忽而一笑：“好，小陆，小慧果然没看错人。明天你来找阿姨，阿姨给你出个收条，把前因后果都给你写清楚。
“还有，等你和小慧结婚时一定要告诉阿姨。阿姨给你们包个大红包！”
“呵呵呵……好的阿姨，一定一定。”陆湛阳笑得见牙不见眼。这大概是他今天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咧开嘴笑。
二人留下联系方式并约定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，就挥手告别。
陆湛阳目送着陈阿姨的背影，转而又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去拨打苏小慧的电话。可传来的依旧是关机提示语音。刚刚因为陈阿姨的一句“和小慧结婚”而生出来的好心情，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他又去翻了翻微信，发现此时兄弟群、朋友圈都炸了营。于劲向小青求婚成功了。健身房的兄弟们此刻正在搞个圣诞联欢会庆祝此事。大家的祝福在群里、朋友圈刷了屏，有人还特意爱特了他，笑称让他赶快抓紧时间。
陆湛阳回了个“恭喜”就没再说话。然后从怀里掏出了那枚钻戒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，随即紧紧握在手中。
……
此时，佳木斯，苏小慧的房间里。周川正小心翼翼地端着杯温水递了过去。苏小慧穿着厚厚的毛衣晕乎乎地半靠在床上，身上还盖着棉被。
“快把药给吃了！还有这暖宝宝贴，半夜要是冷记得自己贴上。”周川眉头紧锁，边说边顺手拖了把椅子坐到床边。
苏小慧一粒粒将药咽下，然后放下水杯昏昏沉沉地靠在床头：“我没什么事儿了，你快回去休息吧。明天咱们还得赶飞机呢。”
“你这个样子像没事吗？”周川看了看放在床头柜上的药和暖宝宝贴十分懊恼，“我明知道你怕冷，也带了这东西，怎么就给忘了呢？”
“没事，我还没那么娇气的。”可能是感冒药起了作用，苏小慧昏昏欲睡。
“还说呢，我还不知道你，最怕冷。记得我当初刚从北湖法院辞职当律师时，第一个案子就在西城法院，还是你和我一起去通驼村给被告送达。那天下着大雪，咱俩坐着一辆破面包，车上的空调还坏了。你冻得缩在后座上，衣服里贴了八、九个暖宝宝贴……”
周川垂下眼睛定定地看着某一处，似乎陷入回忆中。
“那时候我刚下海做律师。人穷志短，急功近利，什么案子都抢着接。第一个接手的案子看着标的额挺大，可原、被告实际上都不知道把钱折腾哪儿去了，一个个穷得掉渣。原告还是个特别矫情特别不好说话的人，催着我和法院沟通，让法院快点开庭。
“可被告躲回了滨海远郊的老家，怎么也找不到人。冰天雪地，路途又远。那时送达中心还没建成，无论法官还是助理都打怵这个案子的送达。我和承办法官约了几次，都没按排上时间。那边原告催得一天比一天紧，这边迟迟送达不上不能确定开庭时间，我是真有点儿上火了。还是你主动找到了那个承办法官，说替他去一趟通驼村……
“后来你一回来就病倒了……其实那个时候，我就知道……你喜欢我……”
最后四个字被周川说得很软很轻，仿佛一根羽毛不经意间划过心尖儿。心就也跟着那么轻轻一颤。
“或者说，更早之前，我就知道。你真是个傻丫头呀。总是以为隐藏的很好，以为我什么也看不出来。可你知不知道，以前你在我那儿实习时，你的欢喜是藏都藏不住的呀。我当时只是装作不知道，你就以为我真的不知道……
“后来，我的律师事务所干出了点儿名堂，再不用什么案子都接了，可以挑挑拣拣选一选。我下意识地就尽量不去接西城法院的案子。
“小王那小子和我关系不错，见到这种情况忍不住打听了几句，然后就有了‘大师嫂’这个典故。我开始知道他们私下编排你这个外号时还笑了很久，真觉得这帮人是误会得没边儿了。可现在回头看看，对于感情果然年轻人的眼睛才是最毒的。
“小慧，你曾经的苦恼现在正发生在我身上，这或许就是报应吧……”
周川抬起头去看倚在床头的苏小慧，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进被子里睡着了，呼吸浅淡均匀，半藏在被子里的脸，潮红如火，艳如朝霞。
“这丫头……”
周川低低苦笑了一声，看着床上的苏小慧颇有些无可奈何。他默了默，随后慢慢站起身来，轻轻掖了掖她的被角。
弯下腰时，他微微一顿，仔细端详起这个已经认识了十年，却又似从未认真认识过的姑娘。
原来，其实一直有这样一种美好陪伴在自己身边，可惜他竟从未停下脚步仔细欣赏。
周川慢慢俯下身去，有丝清甜的味道静静地在他的鼻尖上绽放，那是花朵的味道，充斥着某种干净单纯的诱惑，让他无法自已，只能跟着这诱惑的指引继续前行，继续靠近……
周川走时尽量轻手轻脚，不发出一点儿声音。临出门前，他又回身望了望躺在床上的苏小慧，然后关了灯，轻轻带上房门。
黑暗中，苏小慧陡然睁开眼睛，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。她没有动，安静地躺着，一滴眼泪缓缓划过眼角。鬓边似乎还残留着那滚烫的触感和灼热的呼吸，虽然只是一瞬，对她却是十年一梦的悠长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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