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二章·残缺的真相 1W_恶党的驯服主角之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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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二章·残缺的真相 1W

  说是看看这段时间的研究成果,但安瑟到底是来做什么的,明芙萝心里相当清楚。

  试探,戏弄,调教……无外乎几种可能,只是他没有带上那头被他牢牢拴住的忠犬,而是带上了她的姐姐。

  这个玛琳娜,明显是比那头野兽难缠数倍的角色,也不知安瑟带上她究竟是为了持续向自己发难,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。

  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安瑟的明芙萝,将两人带到了自己的炼金工坊,站在日夜不歇开动着的器械前,体态与气质截然不符的泽格小姐平静道:“要我从哪开始说起?”

  安瑟微微低头,视线落在明芙萝的脸上,准确的说……是那副灰白色眼镜上。

  “你还抽空升级了一下数据系统吗?”他颇为诧异地问道。

  “……要处理的东西太多了。”

  明芙萝将自己的眼镜摘下,递给安瑟:“你想看这个吗?”

  泽格小姐并没有因为摘下眼睛而褪去那份知性感,略深的眼窝以及淡漠的眸光,都让她那张明明轮廓可爱的脸蛋看起来生人勿进。

  安瑟将眼镜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,随后摇头笑道:“因为要处理的东西太多,所以就做了件更有难度的事情,真是,嗯……有趣。”

  他把眼镜还给了明芙萝:“这段时间是在往别的方向拓展,还是在继续研究……通用以太炉?”

  明芙萝神色微滞,紧接着目光几乎是瞬间就钉在玛琳娜身上。

  “紧张什么。”安瑟微微扬了下眉毛,“你觉得玛琳娜不可信吗?”

  女人深呼吸了下,神情微冷:“条件反射,抱歉……我没在研究那个东西,现在还不是时候。”

  “你能克制住倒也是好事。就目前而言,它的确不太适合出现。”

  安瑟径自走向炼金工坊深处,他打量着摆放在加工台上的材料本样品,又去看看熔炉内自动锻燃的金属,忍不住笑道:“这都是三年前的设计啊,没有自己想做的东西吗?”

  “有,但比不上你的构创。”

  明芙萝平静回答:“你留下的想法,远比我现在所能创造的,更有价值。

  “一本正经地奉承?”

  “只是实话实说。”

  年轻的海德拉愉快笑道:“没关系,我很受用,需要帮忙吗?”

  明芙萝愣住了。

  “……帮忙?”她有些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安瑟刚才的话。

  “你在奇怪什么?”安瑟反问道,“难道我们之前没合作过吗?”

  尼德霍格的雏形就出自她与安瑟的合作,但那次与其说是合作,不如说是形势所逼。

  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,那种能碰撞出炽烈火花与滚烫热情的合作,早就不存在了。

  明芙萝的第一反应是安瑟在开玩笑,想取笑她的紧张和呆愣,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安瑟是认真的,而既然是认真的,那么他的目的只能是……

  “我不介意帮你理清思路,但代价嘛——”

  ……果然。

  明芙萝微微悸动的心很快平静下来,她清楚安瑟的目的只有一个,那就是把她彻底溺死在名为理性的深渊里,不管做什么,他都会让自己支付代价,或者逼迫自己……做出选择。

  我这个时候,是不是该……感到难过?

  女人心中这样低语——我是不是该难过于,安瑟放弃了我,如此冰冷无情地想要扼杀我的感情?

  可明芙萝的心中却无法像她所想的那样,升起名为悲伤的情绪。

  她想要从曾经的回忆中榨取苦涩汁液,但得到的却只有满嘴的麻木。

  最初对安瑟的怨怼,心中的那团火焰,也随着他的所行所为,他表露的意图和未曾改变的想法而逐渐消退。

  “……代价就是,在我下次来之前,重新学会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。”

  “我知道……了?”

  回应安瑟的平静话语,在最后一个字时尾音走形。

  明芙萝看着安瑟那张笑意盎然的面孔,一时间陷入茫然。

  他是什么意思?这是在戏弄我吗?还是说有更深的算计?他怎么会开出这种价码?是想诱导我……在爷爷的死因上请求他的帮助吗?

  明芙萝没有办法确定原因,她唯一能坚持的一点就是,安瑟对她做的任何事,都不会从为了她好这个角度出发。

  假如不认清这一点,她的下场就跟那头被戴上项圈的雌兽一样——这件事,明芙萝早就很清楚了。

  只不过,现在得再加一条,那就是……她可能连戴上项圈的机会都没有,假如不谨慎万分,最后大概率会变为用完即弃的工具。

  但假如,假如他是想帮……

  不可能,唯独这种情况不可能存在。

  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
  将心中升起的微小念头视作荒谬,并很快将其否决的明芙萝神情漠然:“学会……笑,我会试试。”

  “事先说好,假如你做不到的话,可是有惩罚的。”

  安瑟轻笑着说道:“好了,开始吧,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?”

  明芙萝定了定神:“相位稳定仪,你口中的理论概念在超凡化时遇到了瓶颈,我尝试利用含有高度空间要素的素材……”

  作为旁观者,玛琳娜完全无法理解明芙萝说出的那一串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,但在发挥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上,她依然有所收获。

  这位泽格小姐……对于研究这些东西,有着非同寻常的热情,以及……才能。

  越发成长的玛琳娜,能隐约捕捉到明芙萝在谈及这些事物时发生的情绪变化。尽管在第三视角看来,她依然还是维持着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神色,语气也毫无波动,但玛琳娜能从明芙萝的眸光深处,捕捉到那一缕……渴望。

  黑市的游戏,的确让玛琳娜收获非凡,虽然她曾差点被那莫大的恐怖压垮,但好在安瑟及时扣住了尺度,也得以让她在洞悉人心这方面有了长足进步。

  少女默默思索着,按照自己妹妹的说法,眼前这位泽格小姐很有可能将会是安瑟第二名契首,成为安瑟的契首需要才能和资质,以及在这之上的,绝对的忠诚。这种心中怀有某种理念的狂热分子,很难将自己的全部献给除了理念以外的存在,玛琳娜想知道……安瑟到底打算怎么驯服她。

  同时,她心中还有自己的考量。

  ——艾妮丽莎的话语,和安瑟在黑市那隐隐有些异常的表现,让玛琳娜觉察到了一些事情,但她无法确认,更不敢……确认。

  她想要进一步追查,但又不愿惊动安瑟,不想让安瑟知道,她如此无礼,如此大逆不道地试图窥探自己侍奉之人的过去以及秘密……但玛琳娜已经下定了决心。

  不仅仅是因为想要成为安瑟契首的野心,更是因为自己曾在那场游戏中感受到的苦痛和绝望,而越发坚定要解开安瑟的心结决意。

  三年前……那是一个关键的节点,玛琳娜从希塔娜口中得知,安瑟在三年前就曾试图驯服明芙萝,但最后以失败告终。

  如果是希儿去问,安瑟先生与泽格小姐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…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,但我不可以,也不能让希儿去问。

  安静凝视着进入状态的明芙萝,玛琳娜心中如此低语。

  同时,我也不能贸然接触泽格小姐,因为我并不知道安瑟先生究竟有什么安排……等等。

 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。

  【假如,这就是安瑟先生的安排呢?虽然安瑟先生什么也没说,没有给我任何指示,但……】

  少女下意识地将视线移到安瑟身上,似乎感觉到了的安瑟则微偏过头,微笑着看了她一眼,玛琳娜立马微微低头,掩盖自己的异样。

  这次跟随着安瑟的不是希塔娜而是她,并不是安瑟主动要求的,反而是玛琳娜提出的,她想借这个机会认识了解明芙萝。

  实际上,玛琳娜也并未对此抱有什么期待,但安瑟却很干脆地答应了。

  【如果……安瑟先生就是想让我来对泽格小姐说些什么,假如,这就是他驯服泽格小姐的手段呢?】

  玛琳娜的脑海中瞬间串联起了一条逻辑链,她逐渐明悟,随后深刻理解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使命。

  原来……如此。我知道了,只有这样才可以让泽格小姐……

  侍立于一旁的雪发少女更加沉默娴静,但心中已经对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,做好了万分充足的准备。

  虽然这次出行只是被利用,但玛琳娜并没有半分不悦,反而对自己能为安瑟提供更加切实的帮助而欣喜万分。

  “不不不,单纯的空间是没有用的,要在零点迷界中确定自己的位置和存在,还需要更多要素,你忘了吗?”

  “我记得很清楚,你当时跟我说的就是‘绝对的空间稳定’。”

  “亲爱的明芙萝小姐,你那时候应该是睡着了吧,是在做梦吗?”

  “尊敬的安瑟先生,我对我的记忆力有绝对的信心。”

  “好吧,那么你的意思就是,错的是我。”

  安瑟叹息着揉了揉太阳穴,颇为苦恼道:“这么看来,我的思路好像的确有问题啊,要不这个东西就暂时搁置吧,反正以你现在的炼金水平也造不出来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明芙萝的额角跳了跳,她下意识地抓紧手中的炼金刻刀,以免用力过猛,破坏了试作品。

  而这陡然升起的,熟悉的愤怒与不爽,又令她微微愣神了。

  这种久违的,不是为了具体完成什么任务,而是单纯沉浸于彼此交流之中,又被安瑟的浑话给惹恼的感觉……与三年前是那么相似。

  明芙萝的脊背升起一股凉意。

  仅仅只是三言两语,那个魔鬼就把自己拽回曾经那段……在自己眼里也还算是美好的时光,他到底要做什么?口口声声说着要把自己变成理性怪物的他,为什么又要做这种事?

  明芙萝深吸了一口气,泛起些微浪花的情绪被她压下:

  “是我……记错了,安瑟,我们继续。”

  “好姑娘!”安瑟笑眯眯地揉了揉明芙萝的脑袋,“知错能改是件好事,那就继续吧。”

  这换作以往能让明芙萝当场暴走的事情,并没有让现在的她当场发作,但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小小胸膛,却也足以证明她现在其实也算不上冷静。

  真是……荒唐。

  自以为,已经不再会因安瑟而有情绪波动的明芙萝小姐下意识握紧拳头……明明都不会因为他那么冷酷无情的想要把自己变成工具而感到悲伤,为什么因为他说的几句话,随便做几个动作,就这样失态?

  但关键在于,她又无法强迫自己以理性去切割这种情感——因为她不想那么快就变成毫无情感可言的冰冷机器。

  这样的异状结合起来,让她现在的感情是如此的……荒唐。

  “安瑟先生。”

  一直静候侍立的玛琳娜突然开口了:“有人联系您。”

  “……嗯?”安瑟微微挑眉,“把通讯魔晶给我。”

  少女依言,快步来到安瑟身边,乖巧地将通讯魔晶双手递上,安瑟看了眼联络人,眉宇上扬了些许。

  “是他啊……”

  年轻的海德拉沉思片刻,随后突然笑了起来:

  “明芙萝,我有事要离开一会儿,玛琳娜,走吧。”

  “……安瑟先生。”

  站在安瑟身边的玛琳娜突然开口道:“您那边,一定需要我的帮助吗?”

  她的话语让安瑟微有诧异:“那倒不至于……你是想留在这里吗?”

  “是的。”玛琳娜轻轻点头,“我想更深入地了解泽格小姐,请您原谅我的僭越。”

  这看似毫无隐瞒的话语,完美隐瞒了她的真正意图。

  安瑟爽朗地笑了起来:“这有什么……只是明芙萝可不好接触,那你就留在这里吧,小心点,不要离她太近。”

  “好的,安瑟先生。”

  等到安瑟离开炼金工坊,明芙萝沉默着刻意离了玛琳娜很远一段距离,在这座看似热闹,实则空寂的工坊内,少了那个人……好像就少了绝大多数鲜活的气息。

  安静站在远处的玛琳娜凝视着明芙萝的侧脸,她可以确定……安瑟在与不在时,这位泽格小姐,完全是两个状态。

  并不是能力或是表现上有所差距,一个更好,一个稍次,而是一种深层的,虚幻的,发散而出的气场。

  在这个气场中,泽格小姐拒绝任何人的靠近,拒绝任何人的交流,拒绝任何人的……干扰。

  但唯独安瑟先生能够无比自然地处在这种气场当中,而且似乎还能把这种气场,往他想要的方向改变。

  只有关系绝对密切的人才可能存在这种联系……就好像平日里对待别人随性粗鲁,在面对敌人是甚至无比恐怖的希塔娜,一和安瑟待在一起,就变得慵懒且爱撒娇起来。

  “……泽格小姐。”

  沉思许久的玛琳娜终于开口道:“我能问您个问题吗?”

  “说。”

  明芙萝头也不抬地漠然回应。

  “安瑟先生曾与您……关系亲密,对吗?”

  踩在方块上的女人动作微顿,她停下了手上的工作,微微偏头看向玛琳娜,眼神冰冷锐利。

  “我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。”玛琳娜始终把姿态放的谦卑,“假如这令您不快,我很抱歉。”

  “……差不多。”

  短暂的沉默后,明芙萝低声回答:“我和他算是朋友,当然,只是以前。”

  在明芙萝眼里,不管玛琳娜说什么,最后代表的都是安瑟的意志,那她自然会如实回答。

  “只是……以前吗?”

  玛琳娜温和地笑了笑:“可是,我感觉现在的您,跟安瑟先生的关系也并不差呀。”

  正重新开始铭刻以太回路的明芙萝手腕一扭,直接将手上的材料报废。

  “你在……胡言乱语些什么?”

  她的语气带上了鲜明的冷意,虽然那娇小身形踩在方块上工作的样子十分滑稽,但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情,都显得明芙萝的压迫感十足。

  “您没有感觉到吗?”全然无视了明芙萝那隐隐怒意的玛琳娜歪了歪头,“我在旁边看得很清楚,跟安瑟先生一起工作的您,跟现在的您……一点也不一样。”

  “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……”

  少女思索了一会儿,随后十分笃定地说道:

  “我并不是在否认您对自己事业的热爱,即便只是一人,我也能感觉到您在工作时的投入与专注,那种全心沉浸于自己情愿值得为之奉献一切之物的决心,我也有。”

  “只是,就算您一人也有这样的态度,但在跟安瑟先生一起工作的您,显然更有……”

  玛琳娜斟酌了词语好一会儿,随后笑着说道:

  “更有……色彩吧,有一种鲜活绚烂的色彩。”

  “……出去。”

  呼吸显得有些不平稳的明芙萝一字一顿道:“我这里,不欢迎任何自以为是的家伙。你现在,立刻离开这里。”

  “可是,是安瑟先生让我留在这里的呀。”

  “我会向他道歉请罪,这也与你无关。”

  无形的力量束缚住玛琳娜的身体,炼金工坊的大门敞开,明芙萝显然是想就这样直接把玛琳娜给丢出去。

  “泽格小姐。”

  被如此对待的玛琳娜并不恼怒,她只是凝视着明芙萝,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:

  “安瑟先生,放弃了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东西。”

  话音刚落,她的身形就被定格在了半空中。

  “这才是,我想要留下来的真正原因。”

  “三年前,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?安瑟先生所珍视的,在他眼中无比重要的东西,又是什么?能请您告诉我吗?”砰!

  炼金工坊的大门轰然关闭,玛琳娜的身形被粗暴地快速拉拽到明芙萝身前,那力道让身为普通人的她因疼痛微皱起眉,但很快便忍耐了下去。

  “我明白你留在这里的目的了。”

  明芙萝死死盯住玛琳娜的眼睛:“你是他用来影响我的工具,他知道我不会再信任他……所以就想借他人之口来影响我?”

  “那您就要失望了,泽格小姐……能麻烦您先把我放下来吗?”

  “……”

  被放到地上的玛琳娜理了理裙摆,端庄优雅地微微躬身:“实际上,安瑟先生……也不知道这件事,目前为止,我与您之间的谈话,全都是我自作主张。”

  “如果不信。”玛琳娜的脸上露出灿烂笑容,“您大可用测谎或读心的法术来检验。”

  明芙萝看着这张良善温和的笑脸许久,随后凭空抛出一块玉石:“拿着它。”

  玛琳娜依言接住,颇为好奇地问道:“我只要说话就可以了吗?”

  明芙萝没理她,直接问道:“是不是安瑟派你来的。”

  “不是。”少女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,“我没有收到安瑟先生的任何指示,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。”

  她手中的玉石冰冰凉凉,没有什么反应。

  娇小女人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,她沉默片刻,谨慎万分地又问了一遍:“不只是直接命令,包括暗示。”

  “没有。”玛琳娜摇摇头,坦然道“安瑟先生没有在这方面给我任何明或暗的指示,我这么做,全都是我自己的考量。”

  不仅如此,她还继续说:“而且这句话,并不是我自己揣摩猜测出来的,而是夫人的话。”

  “夫人,你是说……安瑟的母亲?”

  玉石依旧没有变化,而明芙萝的脸色却有了鲜明的波动。

  “安瑟的母亲说他……放弃了很重要的东西?”

  “是的,泽格小姐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明芙萝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,她的脑海中突然闪回过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,一瞬便消失不见。

  她没有说话,呼吸却变得越发紊乱,显然……玛琳娜的话语给她带去了很大的冲击。

  “泽格小姐?”

  长久的沉默后,玛琳娜忍不住问道:“您愿意相信我了吗?愿意给我一些提示和帮助了吗?三年前,你们到底……”

  “没有。”

  并不平静的呼吸下,明芙萝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什么也没有,有的只是,分道扬镳的两人,仅此而已。”

  她的回答让玛琳娜有些失望:“我不知道您对安瑟先生的怨怼从何而来,可即便安瑟先生很有可能因为某种原因,才和您发生矛盾,您也不愿意……原谅他吗?”

  “重要的……东西,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?你觉得这个世界上,还有能威胁到他,逼迫他放弃什么事物的存在吗?”

  明芙萝的嗓音有些沙哑:“退一万步讲,对他来说,重要的东西很多,我怎么能确认到底是哪一个?倒不如说……我可以肯定,我与他之间,并不存在你口中的重要之物。”

  “你不知道我的怨怼从何而来,是吗?那我现在就告诉你。”

  那双紫色眼眸深处积郁着深深的愤怒,以及……明芙萝最开始试图酝酿,但自认为没有存在的悲伤。

  “安瑟·海德拉,自诩为我的朋友的这个人。”

 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冰冷漠然,不流露任何情绪。

  “——他从最开始,就在欺骗我。我与他的友谊,只是一场滑稽可笑的三流戏剧,一个卑劣无耻的恶毒谎言。”

  “而且,是他亲口承认了这件事,而不是我怀着最恶毒的心情去揣摩他的动机。甚至于……甚至于在三年之后,在不久的之前,我都对他抱有几分期待。”

  明芙萝深吸了一口气,将肺腑中的躁怒缓缓呼出:“这样你满意了吗?自以为是的秘书小姐?”

  “……”玛琳娜注视明芙萝许久,随后深深低头,“我明白了,泽格小姐。”

  不等明芙萝做出反应,她就继续说道:“没有考虑您可能受过的伤害,就这样贸然发问,的确是我太自以为是了,同样……”

  她抬起头来,用一种完全不该存在于凡人眼中,不该由凡人投向超凡者的,漠然而高高在上的视线,俯视着明芙萝:

  “认为您会成为安瑟先生的助力,对您抱有能帮助到安瑟先生的期待,同样是我太过天真。”

  她微微躬身,平静道:“很抱歉给您带来了这样的不快,也很抱歉对您怀有这些不切实际的期望。”

  当玛琳娜再度抬起头来时,脸上已经重新扬起了温和得体,平易近人的笑容:

  “不用在意我了,我不会再打扰您的,请继续工作吧。”

  昏暗的地下安全室内,明芙萝低头看着手中的营养液,沉默不语。

  她已经习惯待在这里,习惯与满屋的器械和傀儡为伴,只有这些冰冷的造物能给她安全感。至于,温暖,生气……那些都不需要,也无意义。

  安瑟在离开炼金工坊后就没有再回来,他的到来好像就只是为了那短暂的戏弄,又或者……是为了留下那个玛琳娜,好让她对自己说那些话?

  可她明明没有说谎,还是说……她身上有安瑟设下的反制法术?如果是这样的话,倒也说得通,毕竟如果是他的话,自己的造物无法起作用也是正常的,倒不如说,极有可能……

  啪——

  盛放营养液的瓶子表面碎裂开来。

  “……”

  明芙萝回忆着那个少女对她说话时的神情,回忆着她所说的那些话语,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,让她积郁难言,让她……苦闷无力。

  她其实知道自己在刻意回避。

  只是在那个时刻,听到“安瑟放弃了什么重要之物”的她,根本没有心绪去考虑那么多东西,几乎是本能地否决,逃避。

  因为假如不这么做的话,这几年来,她独自一人承受的无边孤苦,她被迫承担的庞大压力,以及对安瑟所怀有的那份怨恨……究竟成了什么东西?

  把营养液丢掉的明芙萝走到镜子前,为了完成安瑟的要求,她特意在这间没有任何多余物件的安全屋内,造了一面镜子。

  略显娇小但又十分成熟的女人看着镜中的自己,昏暗的房间内,她的景象也有些不太清晰。

  这三年来,她在外貌上几乎仍然没有什么变化,但这具肉体的内在,却早已与往日诀别。

  为了在伊沃拉和以太院的威压下维持巴别塔,为了进一步实现自己的理想……她牺牲了那么多东西,可三年下来,却没有多少收获,这个帝国,这个世界仍是一滩死水,看不到任何前进的希望。

  这三年里,明芙萝的脑海中曾不止一次闪过,假如安瑟还在自己身边,一切是不是都会有所不同的念头,也正因为如此,在安瑟刚回来时,她才会仍怀有几分念想和希冀。

  假如那是真的,假如安瑟真的是因为某件事,某个存在而被迫与自己决裂,假如他真的不是完全在欺骗自己,不是把那理想视作驯服自己的甜美诱饵和恶毒陷阱,而是真的曾对那个未来怀有期盼……

  那如果自己当时,对他怀有信赖,追根究底地质问他“欺骗”自己的原因,那么这一切,是否真的都会有所不同?

  “安瑟……”

  你明明说不需要我了,说我已经没有价值了,为什么还要说我是你的朋友?

  “安瑟……”

  你明明说要毁了我,要把我推向深渊,变成只为理想存在的怪物,为什么又要唤起我的感情?

  “安瑟……”

  你到底是在欺骗我,还是有所苦衷?在你眼里,时代,未来,世界是什么,在你眼里……我又是什么?

  “安瑟!”

  冰山所漂浮的海洋掀起万丈吞天的波涛,死寂空无的大地被飓风吹拂撕裂,寂静蔚蓝的天空翻滚起震怒咆哮的雷霆。

  冰冷彻骨的理智与激荡躁动的情感纠缠,安瑟的话语,安瑟的行径,安瑟的欺骗,安瑟的苦衷……复杂的,不解的,矛盾的,无数感情交织在一起,让明芙萝毫无征兆地,不可控制地大吼起来,一拳砸在身前的镜面上。

  “……哈啊……哈啊……”

  娇小的身子滑坐于地,鸭子坐着的明芙萝将额头贴在碎裂的镜面上,不停喘息。

  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她都已经决心踏上抹去自我,舍弃一切的绝路,却偏听到了这样的消息?

  “安瑟……”

  她轻声呢喃着那个魔鬼的名字:“你到底,想要我怎么样?你又……经历了什么?”

  “三年前,你为什么要跟我——”

  明芙萝的话语,突然顿住了。

  三年前……她跟安瑟分道扬镳。

  为什么?是因为安瑟向她坦明,他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,他所做的所有都是欺骗。

  ……然后呢?

  明芙萝感觉到额头……不,不是额头,是灵魂,灵魂深处传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痛楚,随着她越发深入思考,这痛楚就越剧烈难忍。

  然后……我跟他……说了什么?他又跟我说了什么?

  明芙萝看着碎裂镜面中倒映的无数张面孔,一股莫大的恐惧涌上心头……三年前,三年前他们的决裂,究竟是因为什么?

  自己不可能不进行追问,而安瑟也不可能随便搪塞过去,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全都记不清了?

  “咕唔!”

  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上涌,明芙萝死死用手撑住额头,手背暴起青筋。

  “我到底……为什么……安瑟……”

  明芙萝恐慌而茫然地看着那面镜子,碎裂出密密麻麻的镜面中,无数个明芙萝也在看着她自己。

  她们好像同时在说——

  真相,不在你的思绪里。

  宽大柔软的床上,枕着安瑟手臂的玛琳娜升起了浓浓困意,她眷恋地蹭了蹭安瑟的肩膀,轻声道:“安瑟先生,我要睡了,让希儿陪你吧。”

  安瑟温和地摸了摸少女的脑袋:“好好休息,辛苦了。”

  玛琳娜眯着眼,幸福地笑了起来:“只要安瑟先生满意就好。”

  “琳娜……你这样天天喝药剂,也不是个办法呀。”

  还跨在安瑟身上,面颊微红的希塔娜下巴靠在安瑟肩头,对玛琳娜说道:“会把身子喝坏掉的……你真的不用安瑟帮你找个能晋升超凡的办法吗?那个,那个什么救赎之水,不就挺好嘛。”

  玛琳娜轻轻摇头:“安瑟先生不接受不完美,我也一样。”

  “你要学会尊重别人的选择,希塔娜。”安瑟抚摸着希塔娜的脊背,“玛琳娜有自己的想法。”

  “现在没有必要急于一时……假如真的有了更好的机会,我也是会求助于安瑟先生的。”

  玛琳娜轻轻靠到安瑟肩头,笑着说道:“虽然能帮到安瑟先生很让人开心,但我也不会放弃依赖安瑟先生的机会……啊对了,安瑟先生,您今天的安排真是太好了!”

  “嗯?”安瑟微微挑眉,“哪个安排?”

  “就是让我在完全没有受到您任何指示的情况下,去向泽格小姐透露您的压力呀。”

  玛琳娜十分巧妙的用“压力”替换掉了艾妮丽莎对她说的话,毕竟今天对明芙萝说的话,她多少也带有私心。

  “……哦,你说这个。”

  短暂的沉默后,年轻的海德拉温和地笑了起来:“她表现的怎么样?”

  “虽然口头一直在否认,但我能看出来……她有很大的动摇。安瑟先生,泽格小姐一定是在乎你的。”

  “嗯?啊?什么啊?你们今天出去还顺带教训了下那个臭脸怪?”

  希塔娜小姐颇为兴奋道:“我最喜欢看她吃瘪了!琳娜,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啊?”

  玛琳娜笑眯眯地竖起食指:“这是我跟安瑟先生之间的秘密。”

  “我们怎么还有秘密啊!我要生气了琳娜!信不信明天晚上我把你……”

  玩闹了十几分钟后,已经十分疲惫的玛琳娜沉沉睡去,而紧贴着安瑟的希塔娜则在自己姐姐呼吸完全平稳下来之后,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,忧心忡忡地看着安瑟。

  “安瑟……”

  她在安瑟的耳边低声说:“琳娜是不是……做错了什么?我感觉到那一瞬间,你好像有点……不开心。”

  “……不是不开心,只是有些意外罢了。”

  安瑟轻轻搂着希塔娜,低声道:“我没有责怪玛琳娜的想法,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。”

  “我……并没有打算让玛琳娜告诉明芙萝我的……某种情况。”

  或者说,玛琳娜就不应该知道他的特殊情况。

  黑市的那场游戏终究是被命运抓住了机会,或者说……自己当时有些过度的表现,多半也有其推动。

  玛琳娜以此觉察到了某个非常恐怖的事实,而她把这个作为理由,再在命运的推动下透露给了明芙萝,毫无疑问……这会大大挽回明芙萝身为人的,富含情感的那一面。

  “按照原来的计划,我本来是打算,彻底废弃明芙萝的。”

  他如是说道,把希塔娜给吓了一跳。

  “废……废了她?”

  “最开始把她纳入契首的考量,一是因为我太自信,二是因为……我还没改变某些想法。”

  “但就目前而言,她对我已经没有太大的价值了,而且希塔娜你还承载了两种契首之力,毁掉她,也算是变相杀死了这位未来的英雄。”

  海德拉的眸中没有丝毫怜悯:“这样的结局,也还可以。”

  巴别塔,理想。

  这两个明芙萝的命脉,前者已经被安瑟握在手心,而后者……几乎也差不多了。

  “这……也,也不至于吧。”希塔娜表现得有些纠结,“虽然那家伙狂妄自大,但好歹也有点用处,而且,而且……”

  “而且什么?”

  少女偷偷看了眼安瑟,十分小声地说道:“而且我感觉,安瑟你是有点在乎她的。”

  年轻的海德拉愣了愣,随后笑着揉了揉希塔娜的脑袋:“那是因为你,亲爱的希塔娜。”

  “……咦?”

  “过去,在我眼里,我和明芙萝之间的那段感情可有可无,毁掉也没有关系;但是被你影响之后……我觉得,假如有可能让她被驯服的话,也许更好。”

  “不过,这也只是多了一个选择而已,其实她被废掉我也不会特别伤心……就好像我一开始可是奔着把希塔娜你玩坏掉的目的去的。”

  “坏东西!”

  少女羞恼地锤了下安瑟的胸口。

  “其实。”安瑟微笑起来,“命运不会坐视我把明芙萝变成纯粹的理性工具,祂本来就要想办法让明芙萝拾起人的感情,而一旦祂这么做了,明芙萝最摆脱不了的人首先就是我……无论怎样,我的赢面都更大,而且——”

  “……而且?”

  安瑟神秘地说道:“这场调教,可不是从我回到帝都时才开始的。”

  “从一开始,我就立于不败之地。”

  “……哼,吹牛。”希塔娜哼了哼,扭扭身子,“那安瑟你……到底想把她怎么样啊?”

  安瑟轻抚着少女柔顺的短发:“不管命运如何推动,我的计划依然按部就班,而最后究竟如何……”

  阿萝,那全都在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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